缓归矣

懒癌晚期,催更打钱

【绎夏】暮成雪


        “祖父,你喜欢什么?”

  

  他伸出手来,望向天空,日光从手指的间隙落在他苍老的容颜上,缓缓舒展开来,像是想起了极美好的事情。

  

  “我的喜欢很少,全数给了一人。”

  

  

  【壹】

  

  我叫陆知年,旁人常唤我阿年。我的祖父是前任锦衣卫总指挥使,祖母是六扇门有名的捕头。

  

  爹爹承了祖父的衣钵当了锦衣卫,娘亲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。他们事务繁忙,没时间看顾我和妹妹,是以我和妹妹陆知许是在祖父母的看顾下长大。

  

  外面的人总说,祖父不苟言笑,冷冰冰的一个人。我知道,他不是冷情冷性,而是所有的温柔给家人,给了祖母。

  

 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,祖母总是忘记事情,常常风风火火的将府里翻个底朝天。

  

  祖父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,拉过她道:“又是什么丢了?”

  

  “大人,我的零用的银子不见了,明明收在袖中的,可是十几两呢!可以买几百个豆腐摊了。”

  

  这时候祖父就会掏出一堆的银子,递给祖母,“这不是在这吗?是你放在枕头下了。”

  

  每每祖父都能找到祖母丢的银子,我便心生好奇悄悄问了祖父。

  

  “怎么可能每次都找到,不过是怕她总想着,你祖母啊是个小财迷。”

  

  不过祖母虽然记性不好,可唯有一样从没丢过,是她手腕上的手绳。

  

  我疑惑这手绳的来历,便找了祖母。

  

  “这可是大人视之如命的东西,自然不可能丢了。”她将我一把抱起来,晃了晃手腕上的东西,神色认真,满是爱惜。

  

  “祖父的命是一根手绳吗?”我睁着乌亮的眼睛望他,声音还未脱了稚气。

  

  “是袁今夏。”

  

  【贰】

  

  庭院的石桌上的糕点从来不缺,祖母喜好这些吃食,祖父便让人时常备着。

  

  别家祖母或是端庄严肃,或是慈爱温柔,我家的祖母却是与众不同。她与我们一同嬉笑玩闹,像个长不大的孩童。

  

  她同我们比赛吃糕点,我与小许两人一道却也没她的速度,只是唰唰一会盘子便空了,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我们两个。

  

  “抢什么,噎着怎么办?”这时候祖父嘴上责怪,却也不忘适时的递上杯茶水,拍了拍祖母的后背,生怕她呛着。

  

  “我同他们玩罢了。再说现在不吃,以后牙掉光了想吃也难了。”

  

  “是呀,没牙了我们的袁捕快也只能喝粥了,可是省了一大笔银子了。”祖父揶揄道,眼角眉梢满是笑意。

  

  “大人可别忘了,府中的银子都归我管。”祖母叉着腰,神色骄矜。

  

  他伸出手来,轻轻捏了祖母的脸颊,轻哼道:“管一辈子,你也不嫌累?”

  

  “哪有看着银子累的,我可是做梦都能笑出声来。”

  

  “怪不得昨晚抱着我,口水沾了我一身。”

  

  我想起自己看见好吃便会流口水,便插了句,“祖母是觉得祖父好吃吗?”

  

  “阿年甚是聪明。”

  

  她蓦地红了脸,不知原因的瞪着祖父,“我没有,大人你一把年纪了,怎的如此不正经。”

  

  【叁】

  

  院中有棵枣树,一到萧瑟的秋天,枝上便挂了许多半红半白或是全红的枣子,味道很是鲜甜。

  

  祖母跟着我们拿着长竿打枣,叹息道:“到底是年纪到了,要是从前小爷我爬上爬下不过片刻的事。”

  

  “你还想爬树?”祖父幽幽出现在其后,语调有些冷,颇有审问的意思。

  

  “我就是想想,想想而已。”祖母较忙带笑,走了过去拉着祖父的胳膊。

  

  他是装出来的冷脸,总也掩不住眼中的柔意,祖母一示弱便没了冷色。手中不知何时拿了颗小石子,唰的一声划过空气,打在了树上,片刻滚落了许多的枣子。

  

  “大人好厉害!”

  

  “祖父好厉害!”

  

  我和妹妹瞪大了嘴巴,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小手欢呼道,紧接着便跑了过去,将枣子兜在了衣袍中。

  

  “大人,我想要顶端那个又大又圆的,我够了许久,就是碰不到。”祖母激动的拉着祖父的胳膊摇了摇。

  

  祖父一抬眉,手跟着迅速的又扔了颗石子,恰好打落了那颗枣子。

  

  “那边那边还有!!!”祖母跳着指着枣树另一侧,十分的兴奋。

  

  “手酸了。”

  

  “唉呀,大人你最好了。”

  

  那天,我们准备的长竿没怎么用的上,祖母指哪祖父便打哪,枣子便像一阵雨似的落了下来,拾了个满满一堆。

  

  【肆】

  

  祖母冬天患有咳疾,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。偏生她喜辣嗜甜,总是管不住自己。

  

  当听见祖父生气的一声“袁今夏”时,我不猜就知道必是祖母偷吃又被抓了个现行。

  

  我瞧着桌子上摆的大包小包的吃食也是不由得愣了愣,一手指了指自己,“祖父,这些都给我?”

  

  “我藏在各处的东西,大人你是怎么找到的!”祖母就要站起身,就被祖父一眼看的默默坐了回去。

  

  “阿年,都拿去,省的你祖母被勾的嘴馋。”

  

  我踮起脚,伏在桌子上抱了满满一怀,却被祖母喊住。

  

  “阿年,那杏干酸甜但有核可要仔细着吃,肉干辣的很,别被呛到了,我怕你受不住,还有那……”

  

  她说了一大堆,我端端正正的站在那,很是孝顺道:“祖母对孙儿还有别的吩咐?”

  

  “祖母怕它们想我,你时常带它们来看看我。”

  

  可怜巴巴的语气,我瞟了一眼祖父,只见他显然憋不住的样子,“你这张嘴能说出花来。”

  

  “谢大人夸奖。那能留一包么?”她伸出了根手指头,不舍的盯着吃食。

  

  被祖母的模样打败了,祖父朝我扬了扬下巴示意,我便留了一包与她。

  

  “这是你一个月的量,可不准一天吃完。”

  

  【伍】

  

  实在冷的时候,我和小许就和祖父祖母一起围在炉子边烤手。

  

  “那时候船上的生辰纲不见了,押送生辰纲的人便要将我和大杨抓起来,那时候一支飞箭嗖的向我飞来,是你们祖父接住了它。”

  

  “那后来呢?”我们问。

  

  “后来正当双方僵持时,大海波浪翻滚,风暴掀起,迎面来了一艘鬼船,发着绿光,特别阴森恐怖!”

  

  “鬼船上真的有鬼吗?”

  

  “当然没有,我与大人一同上去看了看,不过是戏弄人的把戏。”

  

  “祖母害怕吗?”

  

  “怎么会!那船上都是血,又怎么会吓到我!夏爷我一下挡在了你们祖父的身前。”她神色生动的吹嘘着,脚上的绣鞋伴着动作一晃一晃,祖父什么话都不说就在一旁看着她笑。

  

  “大人笑什么?我说的不对吗?”祖母用手肘推了推祖父,脸上不满。

  

  “对对,袁捕快胆子最大了。”祖父说着握着她的手凑近炉子烤了烤,嘴角微微勾起。

  

  【陆】

  

  祖母知道许多话本子的故事,讲的绘声绘色,我和妹妹最爱的就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撑着脑袋听那些稀奇古怪的情节。

  

  这时候祖父便在一旁剥着瓜子。凑满一堆时,祖母歇了声,一口塞下,颇为满足,再抿口清茶,风味别样。

  

  我余光瞧着祖父重复的动作,心想他好大的耐心,若是我便早就受不住了。

  

  谁又能想到,那样的一个人,是拿过绣春刀,挥过刑具,触过鲜血的?他就那样安然的坐在一旁,眉眼含笑,敛了一身的柔色,守着属于自己的岁月流长。

  

  【柒】

  

  他们相携着走过了漫漫余生,看过清风明月,跨过万里山河,也曾鲜衣怒马,意气风发,后而在岁月长河中,朝暮相伴,敛去锋芒。

  

  然总有一人会先故去,松开紧握对方的手,从古至今,已是常闻。

  

  那天来临的时候,祖母安静的躺在祖父的怀中,她的面上带着笑容,一如往常的模样,只是少了些许的生气,不见了活泼之态。

  

  “这样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
  

  她嫁给他,为他生儿育女,相伴到老,真的已经很好了。

  

  祖父沉默着不说话,脸上却是流出泪来,脸色灰白着,死死盯着祖母。

  

 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,似是要为他拭去脸颊的泪,“大人,不要哭。”

  

  那个女子躺在心爱人的怀里,缓缓闭上了眼,连带着即将触碰到泪的手垂下,却被他猛地抓住。

  

  他的声音颤抖着,有些暗哑,像是揉碎了散在风中。

  

  我听见了。

  

  他说,“不好。”

  

  【捌】

  

  祖母故去后,祖父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。他时常一个人待在房中,看着屋中的妆台。一如从前,坐在床上瞧着心爱的人对镜贴花黄,描眉绾发。

  

  爹娘都知道,祖父是太想祖母了,便让我与妹妹时常陪着他。

  

  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,清寂冰冷,感受不到一丝的暖色,指尖僵硬,摸着我的头,眼神有些空洞,仿佛用了莫大的力气缓缓道:“阿年,我的命没有了。”

  

  袁今夏是陆绎的命,她死了,命便没了。

  

  不过一年,祖父便走了,意料之中,却接受不得。

  

  他说,“我该去找她了,下辈子若是比她晚生个几年,被人抢走了怎么办?”

  

  所以啊,他挂念着,怕人抢了他的姑娘,便匆匆了跟了上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佛说,今生修来世。陆绎从不信神佛,但这一次他信了,他想用与今夏的一生修得生生世世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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